无土地 两抹绿 | |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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冲破,这个动作并非要石破天惊,在无人问津的缝隙里,将根扎进那寸属于自己的薄土,然后,向着光,探出身。 ——如果野草也能有花语 溪水从小桥下穿过,我的脚边停留着两抹翠色。我的发丝迎风而舞,这两抹绿也跟着轻轻摆动。 或许是风在某个月夜将种子轻轻落下,或许是飞鸟经过时不经意的馈赠,亦或是早已蛰伏地底的力量冲破了这道坚硬屏障。两株渺小的生命,在这片最不可能的地方开始了最执着的等待。它们的到来兴许是个偶然,但很幸运,我能与它们在此相遇。 站在项目营地外放眼望去,这福寿山上的植被郁郁葱葱,漫山遍野。我的目光,却独独被脚边水泥缝里的这两抹翠绿俘获。那是两种完全不同气质的绿。一株叶片收束,有着几分书生般的清瘦;另一株略显丰腴,叶面舒展,姿态更为从容。它们共享着同一道裂缝,却长成了各自的姿态。不像山间的同伴,生来便拥有肥沃的土壤与丰沛的雨露。它们的领地,是人工的、坚硬的、近乎吝啬的。 我蹲下身,看着它们,一清瘦一丰腴,并肩立于同一片艰难之中,却未因此变得雷同,反而在局限中,将各自的形态舒展得更加鲜明。这道水泥缝弗如一面镜鉴,或许正是基层赋予我们的另一种可能。其意义并非要磨平我们的棱角,而是让我们在共同面对现实的夯实中,愈发清晰地辨认并长成自己的形状。 从喧嚣的城市骤然投身于这片山野,我们所面对的,也正是从一片熟悉的“土壤”,被移植到一片需要重新扎根的“水泥地”。在这里的近三个月,我学着像它们一样,在崭新而粗粝的环境里,寻找滋养的缝隙。是老前辈一句随口点拨的经验,让我独立完成一次工作后的踏实,也可能是深夜的宿舍里,于书本中悟到一个难题的答案。一些些细微的积累,正如落入水泥缝隙的尘埃与雨水,构成了我向下扎根的全部给养。 山风再起,拂过福寿山苍翠的林海,也拂过我脚边这倔强的生命。我能听见盘山路上飞驰着的汽车驶过,远处隧洞里的隐隐轰鸣,那些是人类改天换地的伟力。我也能听见桥下潺潺的流水淌过,头顶叶片摩挲出的沙沙微响,这些是生命本身,不言的定力。 这两抹绿的存在,就是对“不可能”的温柔反驳。没有呐喊,只是静静地绿着。可就是这份静默,比任何声音都更有力量。它们让我想起里尔克的诗句:“倘若我呼喊,天使的序列中,有谁听得见我?”它们不呼喊,只是生长。而当我们俯身凝视时,听见的是整个生命世界的回响。 路过的行人不会注意到它们,或许某天,它们会被维护整洁的工人连根拔起,又或者,一场炎炎烈日便带走它们赖以生存的水分。我知道,这两抹翠色可能会消失在某个平凡的一天。但在此刻,它们存在着,翠绿地、骄傲地存在着,它们已在我心里长成了。 生命的壮阔不止在于征服巍峨,也在于,在每一寸被赋予的土地上,认真地、挺拔地,活出属于自己的那一片绿意。无论它是沃土还是水泥地。这两株植物之所以动人,正是因为在最不允许生命的地方,它们完成了生命最本真的表达。这种力量就藏在我们每个人的日常里,在枯燥重复中保持热爱,在重重限制中创造可能。愿你也能在自己的“水泥地”上,找到向下的勇气,找到向上的魄力,长出独一无二的翠绿。 夕阳渐隐,山风渐熄。我转身离开,和脚边这两个小家伙默然道别,也回到我那“扎根”的地方去。 | |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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