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山褶皱里的工位 | |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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霍尔古吐的晨光总是比闹钟更早醒来。七点半,东边的山脊刚镀上金边,清冽的空气瞬间灌满肺叶。远处天山雪顶浮在晨雾之上,像悬在空中的海市蜃楼。这是我来到这个山沟沟的第十一天,也是我告别上个项目的第十四天。 颠簸砂石路上的朝圣 进场之路是条颠簸的砂石路。车轮碾过时,惊起成群麻雀。河里的水哗哗作响,仿佛在交换关于我这个异乡人的窃窃私语。这些挺拔的树木像是大地的哨兵,春来吐翠,秋至鎏金,用年轮记录着山沟的岁月。有时我会特意摇下车窗,让带着草木清香的山风灌满车厢,感受这片土地最原始的呼吸。 最动人的莫过于偶遇转场的羊群。远远就能听见清脆的铃铛声,像山泉叮咚,又似风铃摇曳。羊群如流动的白云,缓缓漫过山路。汽车总是早早停下,耐心等待。牧羊人戴着褪色的毡帽,黝黑的脸上刻着风霜的痕迹,露出歉意的微笑。在这羊铃叮当声中,时间忽然慢了下来,慢得可以数清天上云朵的轮廓,可以听清山风掠过草尖的细语。 推窗见山的诗意栖居 办公室是红顶板房,推窗见山。听同事们说霍尔古吐:“春天里,雪水从山顶奔涌而下,在沟谷间奏响轰鸣的交响;夏日野蔷薇爬满大山,带着露珠的花瓣不时跌落;秋日白杨树叶沙沙作响,像无数金色手掌在鼓掌;冬日里暖气暖意融融,窗外飘雪无声覆盖群山。”每个季节都在窗前上演无声电影,而我即将是每个季节的观众,在这天山褶皱里,感受着天地间最本真的韵律。工作间隙,我喜欢站在窗前仰望天空。这里的蓝是种浓得化不开的钴蓝。同事们有几个本地人,他们教我辨认云朵预示的天气,告诉我某种鸟鸣意味着雨水临近。在这些瞬间,我忽然理解何为“天地为教室”的真正含义。 山沟沟里的生活调味剂 山沟沟里的工作常有意外插曲。遇到暴雨时,我们要面临着一次又一次的封路。这些在城市里被视为“麻烦”的插曲,在这里都变成了生活的调味剂,让平淡的日子变得生动而鲜活。 最初的适应并不容易。这里没有上个项目的便利设施,网络时好时坏,物资也不丰富,连基本的网络购物都不能满足,但渐渐地,我发现自己开始享受这种“匮乏”。它让我重新关注那些最基本的事物:一顿简单的饭菜、一次真诚的交谈、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后清新空气。 星空下的觉醒 最难忘的是某个深夜。当我走出办公楼,抬头看见星粒稠密得几乎要坠落肩头。四野寂静,唯有风声掠过草尖。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古人说“天地有大美而不言。”在这亘古的星空下,所有的结算报表、数据、合同都褪去了重要性,只剩下渺小个体对浩瀚宇宙的敬畏,那些曾经困扰我的烦恼在这星空下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。 蜕变:从城市之子到天山之子 如今我的手机相册里,不再是美食自拍,而是不同光影下的雪山,是偶然拍到的日照雪山,是雨后天边出现的彩虹。朋友圈的点赞少了,但内心的充盈多了。 山沟沟里的工作教会我的,不是在自然面前征服什么,而是如何与万物平等共处。当城市的同龄人在谈论房价股市时,我们在讨论山那边来了多少只北归的候鸟,讨论融雪量对草场的影响,讨论如何保护那条滋养万物的溪流。 带着山魂的黄昏 黄昏下山时,夕阳总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皮卡车在蜿蜒山路上颠簸,收音机里断续播放着哈萨克民歌。我望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蜿蜒山路,忽然觉得这个山沟沟里的工位,或许是命运赐予我最珍贵的礼物。 在这个被现代文明遗忘的山沟沟里,我找到了工作最本真的意义:不是无休止的竞争和索取,而是与天地万物的和谐共处。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在诉说着时光的故事,每一阵山风都在传递着生命的密语。 霍尔古吐的山沟沟,这个被折叠在天山褶皱里的工位,让我在机械的城市生活之外,发现了生命的另一种可能——简单,却丰盛;朴素,却深刻。在这里,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闪着光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自由的味道。 也许,这就是命运赐予我最珍贵的礼物:在追逐效率的时代里,学会慢下来;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,学会简单生活;在人与自然的疏离间,重新找到连接的纽带。而这,正是这个山沟沟里的工位,教会我的最重要的功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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