格桑花又开了 | |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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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去哪儿?” “霍尔古吐……” “那是哪儿!” “新疆,那格桑花绽开的地方……” 霍尔古吐的风,冷是常态,热是偶然。它时而慵懒地游荡在戈壁滩,时而又裹挟着细雪与砂砾,呼啸着掠过苍茫大地,裹着远古的苍凉,低吟着亘古的故事。营地墙角,几株格桑花苗怯生生地蜷缩在向阳处。心血来潮,我搭起一个简易的塑料布温室,将它们小心移栽进去。夜里,狂风中总能听见它们瑟瑟发抖的簌簌声响。 初遇项目营地降雪那日,零下温度的寒气如尖锐的针,轻易刺透羽绒服的防线。睫毛凝霜的我,静静凝望山上那蜿蜒如蛇的施工便道,恍惚间,学生时代的象牙塔,已然化作遥不可及的星子。而我,正踏入这真实又滚烫的人间烟火。那时的我,恰似这些脆弱的幼苗,怀揣着青海大学的毕业证书,满心憧憬,却在面对党群综合部尚不熟悉的工作时,手足无措,满心迷茫。办公室设在简易板房里,进门处桌子上,赫然堆着收发文件、活动方案、报销票据,像一座无声的堡垒,漠然等待着初来乍到者。我茫然立于桌前,寒气仿佛从脚下直蹿上来,内心也如野草般滋生出茫然的荒芜——这陌生的冻土,这庞杂的琐碎,何处才是我的立足之地? 万幸,有导师在身旁。她总是笑容满面,那洋溢着笑意的脸庞,能在不经意间平复我的慌乱。“别慌。”她一边说着,一边将一摞文件按照轻重缓急码放得整整齐齐,指尖轻轻划过报销单上的数字,“党群后勤这项工作,就得稳扎稳打。尤其是文件、票据这些,错一个数字,心里就会偏一寸。”我默默点头,把这番话铭记于心。夜晚,戈壁的月光柔和而清冷,透过宿舍的窗棂洒进来,我望着窗外的星星渐渐黯淡下去,直至第一缕朝霞悄然染红了天山的雪线。 日子在风雪、单据、会议与协调中无声碾过。温室里的格桑花熬过严冬,当稀薄暖意试探时,它们怯生生顶开了塑料布一角。而导师的教导下,我也开始独自处理事务:一丝不苟核对党费收缴明细,像在荒原辨别路径;检查每一张报销票据的签名与事由;让杂乱的文件按日期和类别归位,变得井井有条。 日子流淌,格桑花苗悄然变化。它们挺直腰杆,嫩叶在风中轻摇,无声诉说着成长的喜悦。工作间隙,我常驻足凝望,它们顽强的生命力,是无声的鼓舞。项目推进,活动纷至沓来,在导师引领下,我着手策划、组织。起草方案、布置场地、通知人员、准备物资……每个环节都凝聚心血。第一次独立筹备小型会议,紧张得手心冒汗。想起导师的鼓励,不断提醒自己沉稳。会议顺利结束,得到认可时,心中涌起的成就感,让我更深切体会了党群综合工作的意义。再次筹备大型活动,我已能独自梳理流程,制作清晰的责任分工表。物资清单、人员安排、应急预案……一项项罗列,有了内在的筋骨。会议室的灯光下,我对着方案侃侃而谈,目光扫过同事,不再躲闪,那些曾经十分陌生的工程术语,如今成了语言里自然流淌的溪流。 一个雨后的傍晚,我独自在办公室整理归档。窗外,暮色苍茫,覆盖了戈壁粗粝的轮廓。最后一页文件归入档案盒,发出轻微的“嗒”声。起身活动酸涩的肩颈,目光无意投向墙角——那简易的塑料棚不知何时被风吹开大半。而就在裸露的土地边缘,几株格桑花,竟已悄然绽放!柔弱的茎秆在寒风中摇曳,淡紫与粉白的花瓣,像几簇小小的、倔强的火焰,无声燃烧在苍茫暮色里,映亮了一小片荒芜。 那一刻,我久久凝视那微小的色彩,仿佛第一次触碰到这片土地的心跳。原来那坚韧的根系,早已在无人知晓的深处,默默穿透冻土与砂砾,只待 风过,便捧出珍藏的全部火焰。工作的根须,不也如此?在票据的缝隙里,在沟通的暖流里,在一次次笨拙却真诚的靠近里,悄然扎下,终开出连接人心的花朵。 霍尔古吐的风,依旧卷着戈壁的苍茫与雪粒,呼啸掠过营区,时而刺骨,时而灼热。但无论风如何变幻,我在这片土地上,步履愈发坚定。站在营地高地,极目眺望。远处,厂房的轮廓与天山的雪线相互映衬,构成壮阔画卷。风依然凛冽,却不再让我瑟缩。那一朵朵粉白的花,在阳光下肆意舒展,如同繁星点缀营地角落。严寒中拔地而起的建筑,风雪里不断蜕变的自己,都成了这片土地上最动人的诗行。凝望着它们,我忽然懂得,自己正如这格桑花,在陌生的冻土上,在庞杂的事务中,努力向下扎根,奋力向上生长,终将绽放属于自己的沉静光泽。 | |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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